赫拉降下最酷烈的惩罚时,却发现赫斯提亚只是蹲在灶台旁边烤棉花糖。
这就是特伦蒂现在的感受。
造化之灵光赐福于众生寥寥几人,麟女这荣膺众神眷爱的受膏者却只是用她的天赋来制假贩假。
“不过协商联盟最近又在拉偏手了,以保护性收藏为由拒绝归还画作。中土的闻人议员提出要通过泥土微量元素比对产地,证明五王图是从中土流入海外,法院以主体资格不符为由驳回了她的请求。”周青依稀能察觉到她此次出现或许只是找她叙旧,却仍然不敢低估特伦蒂的危险性,遂邀请她去没人的地方聊天,“听说你留在沙漠无流区,刚离开雇佣兵团,又加入了安保公司,怎么想起来找我?”
“凯米拉死了。”特伦蒂的动作随意,完全不像个通缉犯。她在户外桌前坐下,“突击队员接到指令,闯进她家。她逃了出来,却被送进监狱,案件还未审理,她就已经死在监狱里。”
“她当了那么多年调查员,被她抓进去的犯人不会让她好过。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?”特伦蒂用悲悯且轻蔑的眼神望着她,“我告诉过你,当年在无流区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,本该送给我们的武器出现在对方手里。是协商联盟内部的人和武装分子勾结,倒卖军火,延长战争,现在那个人还杀了凯米拉,国际调查局里有她的内鬼。”特伦蒂沉默片刻,道“凯米拉死前进过档案室,我相信她已经看过卷宗,她知道暂停调查的原因,知道是谁在主导这一切。”
她确实是来叙旧的。
周青别开脸。展馆对面是居民区,斑驳的蓝玻璃小且密,遥遥望去,锈迹斑斑,蓝的像天,红的像血。她将视线上移,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逐渐西沉的太阳。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国际调查局的三级机密权限。”
“你明明知道,除非有议院的直接命令,否则任何人都无法阅读那些机密文件。”
“任何人?”特伦蒂笑出了声“那么局长呢?副局长呢?她们管理那些文件,熟悉其中每一个名字,如果她们中的某一个、甚至她们两个,都是那人的看门狗呢?格蕾丝、卢纳、阿纳斯塔西亚、杨、左拉、埃洛迪、施拉德哈,她们都不在了,现在凯米拉也不在了,只剩我和法布里佐。”
“可说到底,你也只是我在无流区的教官。”周青始终不愿意面对这样可怕的事实,她拍案而起,手背的青筋凸凸弹动,“已经结束了,特伦蒂!都死了,所有人都死了!战争结束了,新总理也上台了,那些人赚得盆满钵满早已撤手,所有事情都结束了。”
特伦蒂的目光冷下去,她仰头望着周青,缓缓坐直身子,堆迭的t恤褶皱下露出一角漆黑的刀柄。
“咱们要怎么和她掰手腕?就咱们这种人?你,我,法布里佐,就我们三个去对抗官商相护的利益集团堡垒?如果真像你说得那样,连国际调查局都不可信,那正常的法律途径只是摆设而已,你想在她制定的规则里击败她吗?”
周青环视周遭,确无一人,但仍然压低了声音“枪支就藏在尸体里,由咱们自己人运出去。难道你觉得只有咱们知道这件事吗?我知道你要加入‘游骑兵’,你杀了以前的上司,把自己逼入绝境,再也无法回头,这就是你给曼侬的投名状,你要她收留你。可是就算曼侬表现出倚重你的样子,她也不可能让你知道谁是她的金主。她只是想稳住你而已,让你留在她身边,为她做事,让你觉得你能博取她的信任,成为她的心腹。”
特伦蒂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,就好像早就知道了。她用那双曾经目睹炮火的杀手的眼睛望着自己,周青感到恐惧,和以往她感受到的恐惧不同。
特伦蒂在不耐烦,目光中包含野兽看到食物垂死挣扎而流露出的不屑一顾的蔑视。她在某一瞬间变得很像那些政客,所有的道德指责于她而言都太幼稚、太有讽刺性了,人性的冷漠与高尚都不曾在她身上展现出来。
有人为了陌生的生命而高声反抗,呐喊声振聋发聩;也有人将人命当作无聊谈判上的阻碍,因为永远不会被牺牲而从不害怕。特伦蒂不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种,她正处于失控的边缘: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公正可言。她不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能够达成,如果不知道曼侬的幕后金主是谁,杀掉曼侬和她的亲信们也行,反正总有人要为她的遭遇付出代价。她似乎开始有些反社会的倾向了。
这是否说明她对昔日的战友有感情,而且现在仍然有。她爱着她们,珍视她们,她曾经保护过她们,也被她们保护着,即便她们都害怕特伦蒂——特伦蒂总是很压抑,没人能长久地注视她的眼睛。她像被关在狭窄空间中的大型哺乳动物,像浸泡在生化试剂里的动物标本。在某些情况下,或者说,大部分情况下,她们无法认同特伦蒂的观念和做法,但仍然,她们之间有无法磨灭的情感上的连接。
周青一直都知道特伦蒂喜欢扣动扳机,喜欢打猎,喜欢杀戮,喜欢瞄准头部。她想说‘你和曼侬的金主不一样’,可细想下来,又仿佛一样。只能说人是复杂的,人都依恋自己的族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