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王群生还有一点颇受宋付意诟病,那便是他张口闭口不离“陛下”,仿佛定要从宋付意口中探得些什么。于用膳期间,二人明里暗里试探了几回,但王群生终是未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。
及至戌时三刻,月明星稀,王群生又邀宋付意泛舟。说是泛舟,实则不过是在府邸内的湖上游赏。待宋付意登上那一叶小舟,一时无言。
“王大人才学渊博,言辞清妙,今日能与大人畅谈,实乃在下之幸。”宋付意有意岔开话头,顺势探问,“不知大人年岁几何?”
“……”王群生闻言,当即略一沉默,复又笑道,“尔等皆少年俊杰,我确实年长,不足挂齿。”
此时,琴声自东南隅悠悠传来,二人泛舟烟波之上,但见浪卷云飞,天上一轮明月,湖中亦映一轮。
“这是《潇湘水云》。”王群生望着湖中月影,眉间隐现忧色,“陛下今年也十九岁了……”
宋付意总觉得有些异样,却又说不出异在何处。他望着王群生将手探入冰冷澄澈的湖水中,搅碎一池月影。
耳边又忆起王群生的话语。
少帝已经十九岁了。
霎时间,宋付意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比王群生更清楚京中局势,知晓少帝病重的消息,故而愈发忧心如焚,唯恐赶不及见少帝最后一面。
“王大人,此地善后事宜,不如就交由浙江官员处置。”宋付意不敢再耽搁,决然道,“下官打算今夜便启程返京。”
“如此仓促?”王群生面露讶色。
“正是,下官忧心陛下日夜悬望。”
宋付意原以为这般匆忙启程,将善后之事尽数推给浙江官员,王群生定会踌躇,甚或放弃同往京师。不料王群生却道:“甚好。我早已备好马匹,原拟三日内动身。既然上差说今夜,那便今夜启程。”
话音刚落,王群生将手从湖中抽出,望着被搅乱的月影,一时间恍惚不已。
“…大人何必与下官同往?”
“不过是向陛下请罪,并禀报近年政务罢了。”王群生的回答,让宋付意无从辩驳,“走吧,时辰不早了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宋付意终究未能劝阻王群生。他心事重重,只得随王群生整装返京。待诸事齐备,已是亥时三刻。皓月当空之际,二人扬鞭策马,衣袂翻飞间,向着苍茫夜色疾驰而去。
马蹄踏白,惊破千川冻雪。
孤影穿云,飞度万迭苍峦。
耳边风声呼啸,及至东方既白,一轮红日自天际边探出,二人目睹此景,心中翻涌着万千思绪。
虽说这一路遥远,但宋付意和王群生皆是朝廷命官,更持有王命旗牌在身,沿途驿站无不竭力配合。
未到二月,京师巍峨城墙已遥遥在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