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楚楚倏地挥袖,强自镇定地喝道:「走开!」
她随永寧侯学过几年武,情急之下反应极快,手肘一拧,竟将一名小廝撞得跌退几步,另一人也被她反推撞倒在案几边角。
袁总管一惊:「娘子,莫要自误——」
宋楚楚退至榻前,面色苍白,眼底满是恐惧:「王爷……妾知错了……求您饶了妾这一回……」
湘阳王终于动了。
他自座上起身,一步步走向她,神色阴沉得几近可怖。她心底一阵颤慄,却也不敢逃,只能紧紧抱住自己。
他站定在她面前,垂眸俯视,声音冰凉刺骨:
「无妨——本王亲自来。」
话音未落,他已一手扣住她后颈,将她拽至桌前,力道之重使她顿时动弹不得。瓷碗贴上唇边,热汤灌入,她喉头被迫张开,整个人惊惧万分,双手紧抓他的衣襟,指节发白,泪珠沿着脸颊止不住地滚落。
她剧烈咳嗽,却无力反抗。
一碗汤药灌尽,他才松开手。宋楚楚整个人瘫坐在地,颤抖如叶,唇色褪尽,眼中水光氤氳,竟连哭声也哑了。
「王爷……」她一边咳嗽,一边含糊带哭地问:「这、这碗……真的是……绝子药吗?」
湘阳王立在她面前,居高临下,长久未语。
她声音几乎断裂:「妾知错了……不该动这种心思……可若这药当真会让妾终身不能为人母……那妾……妾该怎么办……」
她忽地爬跪上前,拉住他的衣袍,泪水滚落如珠:「妾以后再不敢了……王爷,求您,求您告诉妾……可有法子能补救?可有一线馀地?」
她一句一问,几乎是用尽了力气。
湘阳王终于俯身,伸手捏起她的下頜,与她四目相对,语气冷冽:
「倘若你真敢暗中服药,那后果你承不承得起?」
他顿了顿,见她眼中满是惊惧与懊悔,这才缓缓道:「你方才喝的,是沉大夫今晨所配之方——养血调经,温补气脉,极适备孕。」
宋楚楚猛然一怔,整个人僵在原地,惊魂未定。
他甩袖而起,语气冷淡如常:「禁足三日,好好反省。三日后,来书房请罪。」
说罢,他转身离去,袁总管亦随之退下,内室一片静默。
三日后——
书房内,烛火静静摇曳,昏黄的光落在湘阳王沉稳的侧顏上。
他坐于案后,手中未执笔,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几张展开的纸张。
他看不透宋楚楚心中所思。每每以为她已然收敛,转眼却又行出叫人措手不及之举。
打探避子药——她这是哪来的胆子?
案上的画纸从怡然轩带回——他吩咐袁总管去寻,杏儿便交出了宋楚楚近日习画之作。纸上花鸟轻盈,笔触未算老练,却已见用心。
湘阳王一张张翻阅,最初只是随意一扫,直到翻到几张人物轮廓时,手指微微一顿。
头一张,是他。画中他头戴发冠,神情凝肃,身形挺拔,只勾了眉目与轮廓,并未细描。
第二张,是他卸去朝服后的模样,发未尽束,一缕乌丝垂落肩前,那是只有在内室她才见过的样子。
他心中微动。
直到他翻到第三张,画中人换了。
是永寧侯。
一张披甲立姿,鎧甲斑驳、笔势锐利;一张便服小像,眼角含笑,鬓边几丝银发细描入微,连眼尾皱纹也未遗漏。
湘阳王指节轻叩桌案,灯火下,他眸中一丝阴影悄然扩散。
画他处处节制,如临深渊;画她父却情感流淌,笔笔落情。
这点差距,看似无意,却让他胸口微闷。他忽地意识到——宋楚楚心中那最柔软的依恋,从来都不是给他。
他神情未变,继续往下翻。
便见一朵笔触细腻、姿态舒展的野花,细蕊微卷,花瓣开得极有韵致,色彩斑斕却不俗艳。
他认得这花——夜寒草,边关苦寒之地独有之物。
他四年前曾因西北补给之事驻守边关三月,见过那花在雪地中孤然盛放,极柔,也极倔。
他突然想起宋楚楚的话,伴随着那恣意的笑容——「王爷,妾随爹爹在边关住过几年,会骑马的。」
当时乍听之下,他并未在意。如今细想,愈发不是滋味。
他伸手将画按回案上,指尖微紧。那一瞬的动作几近温柔,却裹着难以言喻的压抑与冷意。
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袁总管低声稟道:「王爷,宋娘子已到。」
湘阳王语气平静,未抬眼:「让她进来。」
门被轻轻推开,宋楚楚穿着一袭淡桃色襦裙,神色忐忑,行至书案前福身叩首,声音轻细:「见过王爷,妾特来向王爷请罪。」
湘阳王未即抬头,声音平淡如常:「起来吧。」
宋楚楚应了一声「是」,缓缓起身,站定原处,却不敢多看他一眼。